【同志文學】回鄉

在葉結婚六年多後，我們終於又見面了。

那年回到生長的故鄉，在電話本裏，找到葉父親的名字，是她母親接的，她母親還記得我，寒暄幾句後，說葉正在家裏，但欲言又止的。葉接過電話，劈頭就問，你現在在哪裏？我去看你好嗎？還沒等我回答，又幽幽地說，我離婚了。放下電話後，直接就往葉的家中去，在公車上，往事不停飛上腦海，穿著白色襯衫，黑色裙子，二隻花花的髮夾，坐在搖椅上，一臉靦腆的她，不停在心底盤旋。

站在門外，和當年沒什麼差別，恍惚又回到了十七、八的我，期盼著共享晚餐，同坐在琴椅上，一起哼著屬於我們的歌。走進屋裏，天啊！竟是如此陌生，她母親的頭髮已斑白，父親微笑地跟我打招呼，幾個小孩在一旁遊戲著。我一眼就看出哪個是她的小孩，一樣的瘦弱。小孩張大眼，問我是誰？「兒童相見不相識，笑問客從何處來嗎？」摸摸小孩的頭，說我是人。她瞪著我說，怎還是沒變。怎會沒變？她多了個孩子，我多了份滄桑。

她問起雲，我說她結婚了，早沒連絡了，她說她怎可以這樣對我，她要找雲算帳去。看著葉義憤填膺的模樣，原來葉同我一樣，沒放下過去。我們聊起往事，她拿出一張已泛黃的卡片，看著上面的字跡，青澀、幼稚，又帶著一份純真。那是折了好幾層的聖誕卡片，是當年挑了好久，還特別作了一首長詩獻給她的。她說這張卡片是劫後餘生，在她收到我沒寫任何隻字片語，只用白紙包著毛片的那封信時，心全冷了，整個人都瘋了。她找出所有的信件，所有屬於我們記憶的東西，一件一件毀去。而在若干時日之後，發現這張卡片還存在著，她也很想毀掉，但始終狠心不了。

她說在她離開後，並不是去跟他同居，而是回家。她的母親問起我，她隱瞞很多，她在家中，期盼著我能打電話給她，她一直氣著雲跟我，雲是她最好的同事，怎可以聯合起來背叛她。她認為雲和我，存著看戲的心態，看著她與他的結果，她就演給大家看，故意讓自己懷孕，讓家人不得不把她嫁給他。三年的婚姻生活，對方對她及她的家人，常常給予精神的折磨，最後還搞外遇，是她的父親逼對方簽字離婚的。葉說這一段婚姻，已經是她最大的懲罰。看著葉，說不出的心疼，我們都不再年輕了，也過了那段荒唐無知的歲月。

在葉的家中，住了將近半個月。她的母親還是擔憂著葉，因為一個離了婚，又帶著孩子的女人，她能有什麼將來。這段期間，我跟葉的女兒玩成一片，陪著孩子打算盤，帶著孩子參加遊藝會。葉的母親說這孩子很怕生，沒想到會跟我這麼親近。我在想，大概是葉在懷她時，心裏還不斷想起我，這孩子應該有某部分，是屬於我的。

最後葉要我留下來，說要照顧我一輩子。看著葉，還有她女兒，再看看自己，誰也躲不過禮教的摧殘，誰也逃離不了環境布下的大網，誰也戰勝不了現實，又有誰能夠回到過去。我還是決定離開，畢竟我還是無法接受一個離過婚的人，我發現，我愛自己，比愛葉還多。